珠峰,摄影:MajorBarnes 8848米,世界第一高峰,珠穆朗玛峰的名号谁人不晓? 但,谣言丛生之下,大众又如何认知真实的珠穆朗玛? 6500万年前,印度板块和亚欧板块碰撞,喜马拉雅山脉隆起,珠穆朗玛峰形成,直到1852年,它被确定为世界最高峰——但此时,它还不足以成为群山“第一大IP”。 珠峰。摄影:山海云岛 从1953年人类首登珠峰后,各国登山者纷至沓来,到国内为国争光而“政治登山”,再到2003年王石成功攀登珠峰,珠峰民间热兴起,有关珠峰的各种传闻越过高山,为世人所赞美或诟病。 但珠峰从未像今天这样备受关注。尤其是在当下的互联网环境中,这座古老的“山峰大IP”不实传闻传播甚广,登山者被谣言裹挟,大众也难以认知真实的珠峰。 珠峰攀登者 来源:tibettravel.org 真实,永远是山野的魅力所在,尤其是世人瞩目的珠峰之真实,更有益于大众理解登山运动。因此,我们有必要针对珠峰的八大谣言进行一一澄清。 谣言一:攀登珠峰是土豪游戏 在大众眼中,攀登珠峰主要的难点在于资金压力,如王石、王秋杨、张朝阳这般“有钱人”才登得起,在众多报道中,攀登珠峰也常出现“土豪游戏”之类的字眼。的确,攀登珠峰花费不菲,但普通人绝非没有机会站上珠峰。 很多珠峰攀登者都是普通人——事实上,珠峰的登山者来自各行各业,许多人都是工薪阶层,并不富裕。 例如2003年攀登珠峰的队伍中,除了企业家王石,还有大学教师梁群、户外俱乐部负责人大刘、IT工程师陈骏池、报社记者刘建、银行职员张梁等。(资料来自《喜马拉雅守护者》,蒋玲著) 自力筹集资金——面对数十万的资金,许多珠峰攀登者都需要使出浑身解数来筹集,比如卖房卖股份: 无腿老人夏伯渝圆梦珠峰的背后离不开家人卖房支持;一次次冲击14座8000米高峰的罗静也有过卖房经历;2015年,“中国女子珠峰登山队”中的凌桑为第二次去登珠峰卖掉咖啡馆股份…… 夏伯渝在攀登珠峰途中 比如,加倍赚钱: 珠峰1996年的那场悲惨山难中,攀登者之一道格·汉森,此前做了27年的邮政工人,“为了支付这次旅程的费用,他没日没夜地干,白天在建筑工地干活,晚上加夜班”(资料来源:《进入空气稀薄地带》) 1996年珠峰攀登者,前排左一为道格·汉森(Doug Hansen) 还比如,拉赞助: 曾自诩为“宅男”的日本登山家栗城史多,为实现直播攀登珠峰梦想,一次次敲开企业宣传部的门以寻求赞助;2000年,“中国单人登上珠峰的第一人”(指区别于以往体制内国家经费登山)阎庚华的经费也来自拉赞助(其本人在登顶下撤时遇难):
与认为攀登珠峰“必须有钱”一脉相承的,是认为有钱就能被抬上珠峰。 谣言二:“只要有钱,夏尔巴可以抬你上珠峰” 很多人笃信“有钱能使鬼推磨”,也相信在珠峰之上,只要肯花钱,强壮的高山向导会把人抬上珠峰。但事实上,珠峰攀登并没那么简单,8000米以上的死亡地带连救援都几无可能,高山向导也不能强大到可以抬人上珠峰。 夏尔巴、藏族协作,也要经受高反考验——活跃在喜马拉雅山区的夏尔巴、藏族协作,即便拥有代代相传的超级低氧耐受能力,也无法超越人类的极限、把人抬上珠峰。因为他们在攀登珠峰时同样会面临风险,比如高反:
珠峰北坡6500米的ABC营地被高山向导称为“魔鬼地带”,无论是世界级的登山好手,还是喜马拉雅原住民,很少有人在这个海拔感到轻松。图片来源:mountainsoftravelphotos 所以,更多的钱可以雇请更多的向导,但却不可能买到“抬人上珠峰”这种超越人体极限的服务。 高寒缺氧,死亡地带抬人几无可能——2017年,一篇《男子登珠峰倒在8600米:上百人路过却无动于衷》引发高海拔救援与人性的讨论。事实上,在8000米以上的死亡地带,氧气含量只有海平面的1/3,高寒缺氧,体力消耗巨大,极易冻伤,如果登山者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,救援几乎是纸上谈兵,更何况是把人抬上去。 2017年5月,一名巴基斯坦登山者和夏尔巴向导在珠峰登顶后下撤至8600米昏迷倒地,据报道“有超过150人经过两名遇险者身边却无动于衷”,后被几家登山公司联合救援下来,堪称救援奇迹。 死亡地带救援根本无法抬人,只能靠拖,两图来源:Rescue 2017 at 28000 feet: Abdul Jabbar Bhatti and Sange Sherpa saved from Death截图 2009年,江苏盐城的老吴登顶后下撤至北坡海拔8750米处倒地不起,四名夏尔巴相助未果,向导欧珠不愿放弃,待增援人员次旦玖美赶到后,“勉强拖动了10步,老吴直接坐下了”,随后,他再也没站起来,遗体被固定在一块巨石旁边,而欧珠和次旦玖美都被冻伤。
另一方面,根据《尼泊尔登山管理条例》规定,登山探险团队不得允许背夫负重超过30公斤,8000米以上不得超过12公斤。抬人上珠峰,根本不可能。 珠峰的真实难度比想象中更高——尽管人人皆知珠峰,但很多人是对珠峰的真实难度并不了解。珠峰南坡著名的希拉里台阶有“12米高近乎垂直的岩石和冰面”,珠峰北坡也有三个十多米高的崖壁,分别是第一、第二、第三台阶。 “只能容下一只脚”的路况,图为珠峰北坡攀登中,来源:cbsnews 第一台阶到第二台阶底部有长达400米的横切路段,2009年珠峰攀登者青衣佐刀曾这么形容:
珠峰这个昂贵的“生死场”,与金钱相关的谣言还有以下一个。 谣言三:“给我50万,我也能登珠峰” 因为认定珠峰是土豪游戏,也因为相信花更多的钱可以被协作抬上珠峰,有人便放出此等豪言。但事实上有了钱,或许意味着你有了攀登珠峰的入场券,没有极强的意志力,攀登珠峰也只是臆想。 比金钱更重要的,是意志——珠峰是人类强大意志力的验收场,要想全身而退,登山者要有比金钱更重要的品质,包括毫不动摇的决心、严苛锻炼的自制力,也包括失败重来的勇气。 攀登珠峰是体力和意志的考验。图为珠峰北坡攀登者,来源:axeoneverest.com 2009年登顶珠峰的山友青衣佐刀,自2003年起便开始坚持长跑,即便风雪天在室外也不穿长袖以提高抗寒能力,他还通过周末山郊越野跑、在家利用器械锻炼来强化。 此外,他04年环青海湖、05年徒步喀纳斯、赛里木湖,06年冈仁波齐转山,07年攀登慕士塔格,08年攀登卓奥友峰,学习攀冰……而这些,都是众多珠峰攀登者前期准备的一个缩影。 除了以上谣言,珠峰被“妖魔化”的,还有另外一种登顶方式。 谣言四:坐直升机可以登顶珠峰 当下报道中直升机最高升限可以达到12000米高空,2005年更有欧直公司直升机触点珠峰峰顶3分50秒的新闻,所以“坐直升机可以登顶珠峰”似乎很可信。事实上截至目前,登顶珠峰只有一种方式,那就是自力攀登。 目前不能实现——上述新闻中直升机到达极限高度是在特殊改装,“减轻重量而卸下了一些不必要的设备”的基础上实现的,并且由于“峰顶不够平坦没有实现着陆”。 在海拔6000米以上,空气稀薄,发动机没有足够的氧气来源,无法为直升机的旋翼提供足够动力,飞机难以实现稳定悬停及爬升,再加上珠峰顶部气象状况复杂,目前载人登顶并不能实现。 珠峰附近的坠机残骸。 在直升机救援系统相对完善的的尼泊尔,两次刷新记录的救援分别发生的海拔6900米和7880米,要想实现登顶尚不可能,而且这也违背攀登精神。 谣言五:珠峰攀登热潮中,夏尔巴是被压榨的最底层 没有夏尔巴,就没有珠峰攀登业的繁荣。在很多人看来,被誉为“最强民族”的他们,只能以“向导”或“背夫”的身份,干着最危险、最累的活,被牺牲、被压榨,一直处于整个登山链的最底层。其实这个问题,需要我们辨证来看待。 夏尔巴的工作,辛苦且危险。 因山而变——作为喜马拉雅原住民,夏尔巴人曾经是尼泊尔最贫穷、最孤立的民族,直到1953年,希拉里在夏尔巴向导丹增·诺盖的协助下首次登上珠峰,夏尔巴人逐渐进入喜马拉雅商业攀登进程中,他们的命运也因此改变。 夏尔巴的命运因山而变,图片来源:reuters.com
辛苦、危险与尊重并存——尼泊尔的高山夏尔巴年收入在6~7千美元,相比尼泊尔国民人均年收入700美元来说,这不能不算一个高收入职业,在众多登山者眼中,他们是值得信任和尊重的伙伴,但高死亡率也一直为其蒙上阴影。 凭借出色的能力,夏尔巴成为登山者信赖且尊重的伙伴,来源:cnnespanol.cnn 尼泊尔本地夏尔巴公司正在崛起——近年,登山行业在尼泊尔已悄然发生改变。西方探险公司逐渐退潮,尼泊尔本地夏尔巴公司正在崛起,夏尔巴人参与到登山产业链的上游,不再只是廉价劳动力。
无疑,夏尔巴的工作是危险的,但他们也受惠于喜马拉雅登山运动的发展。 与以上传闻相比,珠峰之上的“尸体、垃圾、屎”更夺人眼球。 谣言六:珠峰之上,尸体遍地 当下珠峰的一大热点是“曝尸遍野”,更有“珠峰之上将近300具遇难者遗体暴露出来,成为登山者登顶的路标”在网络上疯传。事实上珠峰上的尸体主要存在于8000米以上死亡地带,登山者在攀登路线上并不能看到“满山尸体”。 珠峰的路标非尸体——珠峰的关键节点都是以开拓者的名字或地形地势命名的,与尸体无关。如“希拉里台阶”、北坳营地(珠峰北坡一号营地),大风口(珠峰北坡一号营地)、第一台阶、第二台阶等。 第二台阶,图片来源:World News 攀登途中不会“不断看到尸体”——事实上,为了避免登山者看到尸体情绪失控、减少污染,珠峰攀登路线上的尸体会被暂时安置或清理,攀登者并非“不断能看到尸体”。 2018年登顶珠峰的善瑜就曾反驳,“尼泊尔有关部门每年都会派人清理尸体与垃圾”,他自己没有留意到尸体,队友有说看到一具或两具。(资料来源:十四座探险俱乐部 善瑜《亲历者视角:揭示尼泊尔珠峰南坡环保真相》) 夏尔巴向导在将珠峰上的遗体搬下山,图片来源:纽约时报中文网 而北坡登山线路上也并非能看到“满山尸体”。曾于2003年登顶珠峰,并亲历了2008年珠峰火炬传递的封面新闻首席记者刘建介绍,他当年在北坡一侧攀登时因天气原因只看到著名的“绿靴子”。“据说天气晴朗可以多看到几具。”(资料来源:封面新闻《官方回应珠峰关闭:谣言,珠峰真的没封山!》记者刘建 田雪蛟) 珠峰上著名的“绿靴子”,攀登者路过此地都会对他心存敬意。 今天1月,中国登山队(西藏)正式成立,将展开大规模珠峰环保清理工作,将对海拔8000米以上、登山线路上的遇难者遗体进行集中安置,以后北坡的登山者将更难看到尸体。 与尸体一样引发的关注,还有珠峰之上的垃圾。 谣言七:珠峰垃圾遍地 珠峰曾经确实存在垃圾问题,纪录片《珠峰清道夫》也是引发珠峰“成为高海拔垃圾场”的主要证据,但这部纪录片实在2010年前后拍摄的,不能代表今日珠峰的真实状况。此外还有一些张冠李戴的文字和图片,也是一种无理控诉。 这些”珠峰垃圾“照片被反驳。 实际上,无论是南坡还是北坡,都有由政府组织或由地方登山队牵头的垃圾清运活动,登山者也会主动参与到环保中来,珠峰并非“垃圾遍地”。 珠峰南坡——尼泊尔萨加玛塔污染控制委员会(SPCC)对南线的环保问题进行监管,会给即将攀登的团队提供废弃物品清运证书和押金要求。此外登山人员下撤时,须再带约8公斤的垃圾返回。 珠峰3号营地,图片来源:mountaintrip 南坡登顶者善瑜也介绍,冲顶下撤后,每支队伍都会拆下昂贵的高山帐蓬,清理各自的垃圾带下山;夏尔巴协作每背回一个空氧气瓶,会额外获得50美金的奖励。(资料来源:十四座探险俱乐部 善瑜《亲历者视角:揭示尼泊尔珠峰南坡环保真相》) 珠峰北坡——上世纪90年代开始,西藏登山管理部门便每年在珠峰开展大小不一的清理活动,珠峰北坡的环保措施也日益完善。 《喜马拉雅守护者》(讲述西藏登山学校和藏族高山向导、协作的纪实报道)中记述,在登山及结束,高山向导会再次攀登至顶峰,将沿线垃圾收集后背下山,可回收、有文物价值的会进入登山博物馆收藏,其余送至垃圾处理站。 新华社在《西藏否认珠峰景区“永久关闭”,将集中处理8000米以上登山者的尸体》中也证实,西藏登山协会在北坡登山大本营设立了专门的环保联络官,每个登山队都被分配了两个分类垃圾桶。“如山的垃圾堆”未曾得见,甚至连零散的水瓶、纸屑都很难在地面上找到…… 珠峰北坡登山大本营,来源:Himalayan Glacier 而“从大本营到海拔6500米的前进营地其实看不到什么垃圾了,因为我们每天都会去捡。”(村民顿珠口述,他是珠峰高山环保大队的一员) 报道中,曾于2016年从北坡登顶珠峰的户外撰稿人刘政介绍,海拔6500米到顶峰之间的雪面上是完全看不到垃圾的,只在高海拔营地有一些体力不够的登山者遗留的氧气瓶等登山用具。 2017年珠峰北坡“清洁行动”,范围从海拔5200米的珠峰北坡大本营到海拔6500米的前进营地。图片来源:中国西藏网 而“满地屎尿”的不实传闻,更会让大家对登山者充满偏见。 谣言八:珠峰大粪遍地 “珠峰满山都是屎”,“每年的登山人员会留下12吨屎”……这些与珠峰“圣洁”形象相差甚远的词句,将矛头直接对向登山者。然而这些并不属实。 并非粪遍满地——尽管人类排泄问题极其有赖于攀登者的自觉,但珠峰南北两侧的一些措施还是可以有效遏制。比如珠峰南北坡大本营都建有环保厕所,珠峰北坡前进营地还配备马桶,排泄物由农牧民收集用于农业生产。
珠峰大本营环保厕所。图片来源:paulmullins.wordpress 还比如,额外带回8公斤垃圾的规定,就旨在鼓励登山者带回自己的垃圾和排泄物;在清理高海拔营地垃圾时,遗留的排泄物也会被清理掉;珠峰北坡每年都会限制登山人数,减少对环境的冲击。 事实上很多攀登者也有这样的自觉,表示“乱丢垃圾、随地拉一泡尿都会被人鄙视”。 写在最后 从来没有一座山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,也从来没有一座山能让登山运动与大众产生如此广泛的联系。这就是珠峰的魅力。 但无论登山者从这里得到或失去了什么,无论世人如何赞美或诟病,珠峰都只是珠峰。她的过去、现状和未来,有必要真实地呈现出来,成为人类登山进程中最真实的写照。 每个攀登珠峰的人也都是这“真实”的一部分。无论科技多么先进、高山向导和协作服务多么周全,真正热爱登山并付诸努力的他们,也都值得我们敬重。 珠峰南坡大本营,来源:cabinetted.cf
责任编辑:小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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